当前可持续航空燃料（SAF）生产高度依赖餐饮废油（UCO）等有限原料，供需失衡导致原料价格飙升，部分时段甚至突破每吨14000元。在近日举办的第三届民航绿色发展大会SAF引领民航绿色变革分会场圆桌论坛上，论坛主持人、中国航空油料集团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龚丰说：“地沟油的价格甚至比豆油还高。”

SAF是以可再生资源或废弃物为原料，经特殊工艺制成、通过适航审定和可持续认证的清洁航空燃料，全生命周期碳排放可较传统航油降低50%以上。然而，其生产成本长期居高不下，成为产业发展的瓶颈。

成本高企成SAF推广“拦路虎”

当前，全球航空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碳减排压力。国际民航组织（ICAO）提出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目标，中国也明确提出“双碳”战略下民航绿色转型的紧迫任务。作为实现航空脱碳核心路径的可持续航空燃料（SAF），其大规模推广应用却长期受制于高昂成本。

“若2030年中国航空业实现10%的SAF掺混目标，即需400万吨—500万吨SAF，按当前市场价每吨1.5万至2万元计算，总成本将达750亿至1000亿元，远超航空公司整体盈利水平，难以持续。”龚丰说。

中国民航大学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副院长杨晓军说，SAF的推广面临安全、可持续、经济三方面限制。应该在技术可行性和经济可行性的基础上合理设定掺混比例，兼顾发展和减排。

“废弃油脂（UCO），原料价格目前再一次突破8000元/吨大关。2022年，我们刚开始生产二代的烃基生物柴油，UCO曾达到难以想象的14000元/吨。”作为SAF生产商代表，河南君恒实业集团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可持续发展首席专家、首席运营官胡瑞说：“中国人口比较稳定，饮食习惯没有发生改变，一年可较稳定收集500万吨左右的UCO。如果大家都在‘卷’单一原料，这对任何一个行业都是问题。我们必须避免单一赛道，开发多元路径才能减少风险。”

“缺乏政策支持、市场机制不健全、产业链协同不足等问题，进一步加剧了成本压力。”中国航空油料有限责任公司运营部副总经理、SAF办公室主任周振翔表示，SAF价格的波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价格机制，是需要思考的。

从原料到工艺的系统性突破

“成本降到多少才合理？成本应该是基于硬成本的基础上合理制定交易成本。”杨晓军说，为了克服经济性和可持续性问题，需要通过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，加快SAF成本降低。

在原料端，积极拓展非粮生物质资源。杨晓军团队聚焦盐碱地种植高产能源作物“芦竹”，实现亩产成本控制在300至400元，通过规模化、工业化种植摆脱对秸秆等农业副产品的依赖，从源头降低原料成本。同时，学校还在攻关气化费托合成（Fischer-Tropschprocess，即FT工艺）、液化加氢、解聚等新型工艺路径，力求通过中试验证实现技术突破，降低生产环节的“硬成本”。

在制度创新方面，一是结合炼油的过程试图建立面向生物质资源的可持续认证的标准、模型和算法，更好的计算全生命周期碳排放。二是针对传统的ASTM审定过程中面临流程长、成本高的问题，提出了标准发动机、标准燃烧室的新的优化审定的方案，降低审定成本。

与此同时，在生产端，“坚定不移地发展新工艺”。胡瑞介绍说，他们已投产年产100万吨的新工艺装置，突破传统固定床设计，提升加氢预处理能力，使原料适应性从金属含量100PPM提升至1000PPM，可广泛利用棉籽酸化油等低成本废弃油脂，降低生产成本。

为打破“单打独斗”局面，中国航油牵头成立SAF产业联盟，汇聚57家会员单位。中国航空油料集团新能源事业部总经理张蒙表示，联盟已推动国内SAF产能从不足10万吨跃升至突破100万吨，5家企业通过适航审定。“我们目标是让SAF更安全、更经济、更绿色、更便利，增强产业链韧性与可持续性。”

在终端应用环节，周振翔提出了“一体化加注”模式。依托全国枢纽机场和干线油库，建设SAF掺混与消纳中心，通过信息系统实现“就近掺混、全国结算”，避免分散加注带来的高成本与低效率。财务测算显示，该模式可使加注环节成本降至1000—1500元/吨，显著降低物流与运营成本。

构建市场化降本机制

降低SAF成本，“需要打造一个合理的价格体系，以及多元化的成本塑造机制。”周振翔说，传统航煤实行的是政府统一定价，但是SAF有部分绿色溢价，光靠上下游协商，很难取得共识，需要政府主导。

“SAF与传统航煤相比，生产路径、原料使用和运输船型、需求驱动力存在诸多不同。传统航煤更依赖模式化的商业模式，而SAF受政策驱动。”阿格斯迈特佩奇高级分析师刘令娴说，“SAF价格高企具有‘相对性’。”在欧洲，因有欧盟可再生能源指令III（即REDIII）和强制掺混政策支撑，SAF形成了稳定的市场需求，其价格虽为传统航油2—3倍，但航司仍愿支付“绿色溢价”。而中国尚缺强制性政策，导致需求端动力不足，价格机制失灵。

刘令娴认为，中国应建立独立的价格评估与期货交易机制，为国内企业提供风险对冲手段，提升市场透明度与流动性，稳定市场预期。

在政策制定方面，“必须处理好国家与行业、国内与国际、近期与中长期三对关系。”能源基金会产业转型执行主任龚慧明建议，借鉴新能源汽车“双积分”政策经验，探索建立“低碳燃料标准”机制。参考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低碳燃料标准（LCFS）模式，要求燃料供应商降低碳强度，未达标者需购买碳积分，由传统燃油企业补贴SAF生产者，形成市场驱动的降本循环。该机制在加州十年间推动生物燃料产量从350万吨增至1400万吨，本土产能占比提升至28%，具有借鉴意义。

“降本需多管齐下。”龚丰在论坛总结时表示，技术上加大科研投入，突破原料与工艺瓶颈；政策上尽快出台中长期规划，建立市场化激励机制；产业上强化协同，通过联盟化、集约化运营提升效率。